Sunday, February 27, 2011

可能有失敗的約伯嗎?—電影“阿瑪迪斯”

你相信基督徒會失去救恩嗎?他對神的愛可不可能轉化為更深的恨?

電影阿瑪迪斯(Amadeus)是天才作曲家莫扎特的故事,其實主角是另一位當代的作曲家薩里耶利。故事以莫扎特的生平為主軸,但大部分的情節都是虛構的。這裡面有許多作者(導演?編劇?)想說的話。

這故事的表面主題是嫉妒。天才可以很可恨。至少對薩里耶利來說是如此。他熱愛音樂如同生命,也是一個非常虔誠的基督徒,矢志要用音樂來事奉主。他也非常有成就,是維也納的宮廷首席作曲家,一生可說是名利雙收。恐怕誰也沒有料到,在他的心中悄悄地進行驚天動地的掙扎,源自於對莫札特的嫉妒。這嫉妒並沒有因為莫札特的早逝而撫平,反倒在之後的三十多年中不斷的折磨他。最後他瘋了。電影的故事是他瘋了之後對神父的長長的“告解”。

真的,不要和天才過不去。有些天才是神直接傾倒祂的傑作的傀儡。莫札特就是這樣的傀儡(至少劇中如此)。他是個極端粗俗的人,沒有涵養,狂傲而目中無人,生活白痴,不負責任,是拖累身邊的人的毀滅性人物。果然,他把人得罪光了,沒活幹,又寅吃卯糧,最後為了趕活兒還債,過勞死。薩里耶利也深知這一點。他管莫札特叫“動物”,也知道神是藉著這個動物的手來“謄寫“”祂“的傑作。他因為自己造詣很高,當然只有他最識貨。故事中有幾處很戲劇化地表現出他看著莫札特的手稿,就被那“此曲只應天上有“的完美感動不已,也注意到手稿一點刪改的痕跡都沒有,表示這些音符已經擺在莫札特腦中。他只需要騰寫出來罷了。

所以他並不是對莫扎特這個“動物“過不去。他是不理解神為什麼要這樣做。他質問神,既然把如此熾熱的對音樂的愛放在他心中,為什麼要讓這個動物來嘲諷他,讓他進退失據,好像自己的一切的才華和為音樂的委身都是多餘的。他感覺神藉著這個動物把他的生命奪走了。為什麼?他每晚熱切地禱告求問神,可不可以給他一條生路。可是致命的是,他又沒有辦法不被這”天籟“吸引。這樣的矛盾愈發讓他覺得自己相形見絀這件事是神給他的酷刑,而神沒有垂聽他的禱告減輕他的痛苦。最後他絕望了,把十字架燒掉,展開復仇計劃。其實他這樣在技術上不真算是謀殺。莫札特遲早要自己滅亡的。他僅僅是利用莫扎特的絕望,匿名重金給他活做,加速他的死亡而已。我想他自己知道這樣做並不能解決自己的問題。因為本來他就一直是當代最享盛名的作曲家,他對自己價值的否定完全是出自內在的,莫札特就算死了也沒用。他這樣做是在用行動向神抗議。他是和神過不去。

一般人遇上這種事,各種心理學所謂的“防衛機轉“(defense mechanism) 就順利啟動了,很容易可以自我安慰嘛!他大可以陶醉在自己外表的成功中(他還是最富盛名的作曲家,而且位高權重,從任何角度看都是成功者),天才有什麼用?曇花一現而已。生活還不是一團糟。。。諸如此類。致命的就是,他太真誠了,所以很誠實地面對自己的真實處境。他太擺上了,音樂是他的全部,也是他和神的關係的全部。他太信靠神了,一直熱切禱告向神求問。

難道真誠,擺上,信靠神錯了嗎?他到底問題出在哪?答案說起來也很明顯—驕傲。

如果我們僅僅得到這樣的結論,就不免辜負了作者的苦心。首先,薩里耶利絕對是一個眾人都敬仰的謙卑的人物。驕傲是藏在深處,躲過了所有人的眼目。不僅如此,驕傲甚至也躲過了薩里耶利本人的省察。他不自主地用其他的信德包裹驕傲而不自知。作者要藉著這個複雜的人物表明,驕傲在撒旦的詭計中享有絕對“崇高“的地位。驕傲可以把一切都毀滅,驕傲甚至可以穿透所有屬靈的教訓,仍然有辦法潛入我們的一顆自以為虔敬的心,把我們毀掉。驕傲可以利用一切屬靈的教導,也可以讓一切都變質。例如,薩里耶利本是一個謙謙君子,有一定的品格,卻拗不過妒火,強迫莫札特妻子出賣色相,卻在她寬衣解帶的時後把她狼狽地逐出,來表達他對莫札特和他所暗戀的女人有染的不屑。人可以捨己,可以捨命,可以背十字架跟隨主,但仍然靈魂失喪,如果他不能在驕傲的本質上對付驕傲。驕傲的本質是什麼?就是它不屬於肉體,而是直接來自於地獄,是靈魂被撒旦下的藥。所有苦修的方式,攻克己身,叫身服我的操練都不管用。因為驕傲不在身體內。你看天使跟本就沒有身體,但卻是驕傲的原發灶。要除掉驕傲,或者要謙卑不是”努力“可得的。烈士都有可能帶著驕傲的靈魂走向身後。

也許把薩里耶利和約伯做個比較有點幫助。二人都在經歷靈魂的試煉。差別在哪兒呢?就在約伯關心的是神本身,拼命想向神靠齊;而薩里耶利關心的是神的應許,希望神來將就他的理解。約伯通過試探,靈魂的驕傲得到潔淨。薩里耶利卻被驕傲吞噬。

幸虧這是一個虛構故事。我衷心盼望,沒有人會落到薩里耶利這樣的下場。但我也只能盼望而已。救恩的確據本身就是一個充滿弔詭甚至試探的問題。我還是不碰為妙。

Friday, February 18, 2011

自由的藝術,人生的科學

常在一些才藝補習班廣告裡,或學校樂隊宣傳單上看到“….help students become more rounded person…”這種說法。什麼是“rounded person”?什麼樣的教育堪稱可以造就“rounded person”?

好朋友知道我在homeschooling,就介紹給我這個網站。
http://circeinstitute.com/defintions-and-principles/

這是一個推廣古典教育的網站。所謂古典教育,簡單講就是(西方的)古人的教育。撇開艱澀的教育理論,看看他們怎麼分科,倒是蠻有啟發性的。

大體上分藝術和科學兩大塊。我參考了其他資料,得知“藝術”的部分大概是相當於我們小學初中年齡的學科。“科學”則是相當於高中或大學通識教育的階段。

藝術(Liberal Art)包含Trivium和Quadrivium

Trivium--
文法(grammer),邏輯/辯證(logic/lialectics),修辭(rhetoric)

Quadrivium--
算術(arithmetic),幾何(geometry),音樂(music),天文(Astronomy)

科學則含概自然科學(natural science),人文科學 (human science),哲學的科學 (philosophical science),神學的科學 (theological science)。

網頁上說所謂“藝術“,拉丁文(artes)的希臘翻譯是techne,也就是技術的意思--思考的技能。所以這些學科的重點不在內容本身,而是通過這些學習,學生學會如何思考,才能為自己產生知識。這是為什麼liberal art 被擺在基礎教育,因為這些思考技能的確是接下來的科學探索的基礎。什麼是內容什麼是思考能力?舉個例子,我檢驗兒子數學有沒有弄懂不是用筆試,而是坐在沙發上用口試。數學光找到答案不夠,甚至加上演算過程都不夠,因為現在的教課書都是公式化,演算過程可以不假思考地照抄。數學要能夠用自然語言陳述才算是真知道。這樣操一下保證小孩符號邏輯思考能力會增進。這可能在他的數學成績上反映不出來,但我心裡有數。我是很有興趣知道音樂是如何增進思考能力的。買了一本書想弄清楚。到時候再分享。

為什麼要叫做“自由”的藝術呢?就是你要會思考,才有自由。免於什麼的自由呢?讀者可以自由發揮。

科學是什麼?和現在的狹義的“科學方法”出入很大。拉丁文scientia的意思是知識。所謂科學,就是各種知識,和對這些知識的探索。人生的方方面面,都是科學的探索範圍。自然,人文的不用說。哲學和神學也是人生一定會面對的問題,當然就是科學探索的範圍。這裡要澄清一下,所謂“知識“也不是通俗的定義,而是哲學知識論(epistemology)所定義的知識。比如,報紙上看到的新聞,不是”知識“,只是訊息。通俗意義下的”真理“(truth)一詞,恐怕比較接近科學的原意。因此,用通俗的話,比較接近的理解,就是科學就是求真的過程和所求得的真理。

如果教育是為了造就完全的人,古人好像重點抓得比較好,範圍也比較完備。回頭看現在的教育體系,台灣也好,美國也好,首先最明顯的就是哲學和神學變成專業科目,而且擯除在科學之外(在狹義的科學定義之下)。再者,雖然國民教育大體在內容上等同於Liberal Art,教學目標已經不是“自由”,而是“國家競爭力“。看看教育政策的論文,和Obama有關教育的言論就知道。你說好不好玩?在現在的教育體制下,被授予”哲學博士“學位的工程博士可以不知道什麼是本體論,什麼是宇宙論,什麼是知識論。這代表當今的主流思潮是向經驗主義和實用主義一面倒,受杜威(John Dewey)的那套教育觀支配。哲學那些形而上的東西和現實生活無關的,吃飽沒事幹才花時間在上面。哲學系要不成了念法律的跳板,就是混大學文憑的好去處。神學那就更是沒有容身之地了,因為神學在狹義的科學定義下是被視為非理性的。

思想潮流對教育內涵的影響如此巨大這個事實,就足以說明思想對人生的影響。如果我們教育中的思考技能就只讓我們應用在營生和處世上,我們就沒有足夠的訓練有效處理抽象概念,解決只有在抽象概念下才能解決的問題。人生中許多的選擇,都屬於這樣的思考。沒有能力做這樣的思考,就處於被動的狀態,被很多不必要的錯誤觀念捆綁,落入無端的恐懼,還可能不自覺。我們的教育體制在這上面徹底遺棄了我們。更有甚者,社會上心靈市場非常巨大,反映出人心靈的貧乏。可在這廣大的消費市場,我們的教育也沒有訓練我們成為好的消費者,選擇追求一個靠得住的宗教信仰。不要講別的宗教,基督教本身的種種愚昧就是最大的苦果。

現在容我缩小範圍,舉例說明沒有哲學和神學訓練的教育體制下,基督教本身受到什麼樣的毒害。

首先,要先確立一個前提。因為有些保守的福音派把哲學看成和神的道水火不容,是保羅所謂的“理學,虛空的妄言“或”智慧人的意念是虛妄的“,是不好的東西,甚至還說是來自撒旦,就警告信徒不要碰。這無形中給反智的思想提供條件。他們可能都忘記了,初代教會的傳統,非但不排斥哲學,反而給予很高的評價。比如說,主後第二世紀初的教父St.Justin本身就是讀遍各家希臘哲學,最後才總結道成肉身的耶穌才是最終的真理。可以說他是通過哲學探索認識耶穌的,甚至稱耶穌的真理是最好的哲學。在當時基督徒被羅馬皇帝逼迫,強迫信異教。初代教父戰勝異教最得力的武器就是哲學思辨。因為異教在哲學這面照妖鏡下馬上破功,曝露出迷信的本質,只有真正的基督教通得過哲學的檢驗。St.Justin之後的Clement of Alexandra也一樣是秉持哲學與耶穌真理融通的教導。米蘭的Ambrose又把這個傳統帶到西方教會,幫助奧古斯丁從Manichaeism的錯誤中覺醒。奧古斯丁一生的天路歷程都記錄在幾部巨著裡,貫穿的主題就是他對真理無止境的追求。初代教父甚至認為,神送給猶太人舊約聖經,也送給希臘人哲學,都是把他們引向基督的啟示。如果終結在新約,哲學也對,舊約也對。否則兩者都錯。

由於改教之後的大多數教派把教會傳統排除在神的啟示之外,初代教會兼容並借助哲學的傳統就走樣了。現在的基督教信仰,少了哲學這面照妖鏡,就經常呈現出與異教沒兩樣的迷信面貌來,徹底的思想貧血,同時也被狹義的科學主義壓著打,毫無招架之力。還有一個現象,因為沒有哲學頂著,很多學科學的人會很迷信,因為他們被一種錯誤的思想迷惑了,認為科學處理可觀察的東西,剩下的就是信仰了,可以隨便怎麼樣離譜的“靈恩”亂象都行,什麼荒誕無聊的先知預言都有學科學的人深信不疑,反正上帝是無所不能的嘛!錯!談超自然,談上帝的啟示也要在有效的思考方式下才觸得到真理。唯有哲學,和哲學訓練下嚴謹的神學才能夠讓我們不失腳。

早上一打開電視,映入眼簾的是著名的Joyce Meyer。一劈頭她就念了一段聖經:” 凡你們禱告祈求的,無論是甚麼,只要信是得著的,就必得著“(可11:24)一遍不夠,再念第二遍,不夠,第三遍,第四遍,第五遍。只見觀眾單單這樣就興奮吼叫。她接著說,耶穌為我們釘十字架,是為了我們過好日子。又是一陣歡呼。這是典型的成功神學讀經法。不必多費口舌來駁斥了。問題是,我仔細看觀眾席中,不乏受過高等教育的人士(相信自己還有這麼一點眼力)。這就是沒有哲學訓練的毒害之一。

創世紀中神造天地的過程,如果要站在聖經字面無誤的立場,就勢必要堅持地球至今只有六千多年的歷史。所以各種年代鑑定方法的有效性就成了關鍵戰場。近年來種種證據越來越指向地球年齡很長這個事實。這些年輕地球論者就開始找說辭了。其中一種說辭就是,神有可能在創造的時候就把鑑定所依據的同位素比例造成很久遠的樣子,所以現在看起來很久遠。很聰明的說法吧?邏輯上完全說的通,但對不起,受過哲學訓練的人不難看出,這種假說過不了知識論中對命題有效性的各種檢驗方法,所以是無效的命題。因為既沒有外在證據(哪裡有先例啊?),也沒有內在一致性(為什麼神要這麼做?這合乎他的法則嗎?)。這樣子硬拗的結果,就是越來越讓人覺得基督教是一幫食古不化的人的迷信。此為毒害例二。

你相信“唯獨聖經“的教義嗎?且不談複雜的辯論,單就這個命題本身的有效性來看,就經不起檢驗。如果聖經是唯一神啟示的權威,這個命題首先不能靠外在因素來證明,否則就有聖經以外另一個權威讓這個命題失效。同時它也不能靠自己來證明,例如猶大書,啟示錄裡的話題到一次交付啦,不得增加減少啦等等(這些經文的適切性本身就有問題,但暫且不談)。因為這叫做循環論證(自己證明自己),無效。抱著唯獨聖經想法的人,如果很有自覺還好。偏偏很多人說是忠於聖經卻是過度相信自己所認定的解釋,造成很多不必要的紛爭。這也是缺乏哲學訓練的惡果。此為毒害之三。

我這樣高舉哲學你會不會覺得太學院派了?難道要拿個文憑才能信耶穌嗎?文盲難道不能信耶穌嗎?首先,讓你覺得哲學很深奧本身就是哲學被邊緣化的結果。我就知道有一些私立高中教授哲學課程。哲學沒有這麼深奧。神的恩典,當然是普及各種知識程度的人。神多給誰,就像誰多要。個人按著自己的能力追求神,神就像他顯現。教育程度高的人,世界的垃圾思想也吃進去比較多,當然要用強力去污劑(哲學)來洗刷乾淨嘍!

我們的信仰內容被思想的貧乏扭曲,直接的結果就是信仰的軟弱。因為沒有真知識就沒有真正持守的力量。經歷是沒有用的,除非我們能夠有效的把經歷轉換成知識,再多的經歷只會讓人麻木。我們大概沒有能力改變大環境,就只能自求多福,自己為下一代補足缺乏之處。有一些基督教或天主教的高中或大學是施行古典教育的,可以慎重考慮。

後記:

有好朋友給我善意的提醒,說我這種哲學思辨的方式不見得適用於別人。從某一方面來說我很感謝這樣的提醒。很多人信主的歷程是很感性的,通過一些經歷,或一些見證,委身我們的救主,信仰很堅定,服事有力,也有生活見證。也沒見過他們談什麼哲學思辨。可見條條大路通羅馬。對這些人我希望我的文章不是在否定他們的信仰方式,而是分享更上一層樓的選擇。

我想我絕對沒有資格否定別人的信仰,或信仰方式。我相信神的恩典,聖靈工作的奇妙,不是我可以分析的。情感也覺對是人與神,人與人關係的最重要的因素之一。但我相信一件事,是沒有人逃得掉的。那就是分辨,而分辨絕對沒有意識,理智之外的途徑。我知道很多人在實踐中已經把“分辨”也神秘化了。比如說,憑直覺啦,憑聖靈的感動啦,憑神放在心中的話啦,憑異象異夢啦。。。等等。我必需斬釘截鐵地說,大錯特錯。以上諸端都是甚珍貴的觸角,但都至多只能是觸動某些思考過程的開端而已。最終的判斷,只能憑清醒的意識,清晰的思路,根據正確的教義。

一提到分辨,很多人就想到分辨邪靈,或仇敵。其實分辨有更積極的意義。分辨就是跟據教義生活。我們的信仰生活不能不建築在教義的基礎上。教義就好像葡萄藤的支架。這支架本身不是目的,但沒有這支架,葡萄藤就只好爬在地上,或沿著不該去的地方長,沒有好的陽光,空間,容易染病蟲害,結果子當然就不順利。我們的屬靈生命,就好像這葡萄樹,雖有著支架的輪廓,但重要只有一件—枝葉茂盛,多結果子。你要多結果子嗎?為自己找一座堅實而且設計良好的葡萄架吧!

用葡萄架來理解有一個好處,那就是沒有“最好”的葡萄架。一株健康的葡萄樹可能需要葡萄架“加蓋”,好支持它長得更大。也有可能這葡萄架的設計可以更好,更有利於葡萄的生長。也有可能環境的不同,氣候的不同,需要稍作調整。當我們這樣想時,就會有意識地終身學習,修正自己對教義的理解,卻又不會過度鑽牛角尖,追求一個“絕對正確”的教義,或看到別人的葡萄架一點點瑕疵,就為他過度緊張,甚至責備他。

我們在現今社會的主流思潮下,並不是人人都具備思辨能力,因為我們的教育在這方面是空白。我要提醒的就是這一點。灣區的華人大多很優秀,教育程度很高。但我必須很誠實地告訴你,你的學歷和專業訓練,或許給你很強的邏輯思維能力,和很強的問題解決能力。這些能力在面對人生問題時就不足了。邏輯只能處理非黑即白的命題,人生卻是黑和白之間的無限多個灰色。問題解決是目標導向的,人生則是目標的選擇。只有哲學是在發揮神賦予人的無比的的理性,處理人生的灰色地帶,探討人生的大是大非。人人都被迫面對黑和白之間的灰色,人人都被迫在大是大非的問題上做出選擇。換句話說,人人都是業餘的哲學家,只是不自覺而已。很少看到這麼大規模,集體性地讓缺乏訓練的新兵上戰場的。人生的戰場就是如此。

另一個現今社會下,基督教徒比較吃虧的地方,就是教義很亂,也沒有可靠的屬靈權柄機制來保證起碼的教義正確性(想想牧師長老的資格,想想教會的不斷分裂)。一個基督徒從初信開始,就好像另一版的撒種比喻一樣,一粒屬靈的葡萄種子飄到那裡就只好就地生長。是不是有一個起碼的葡萄架持你的生命就完全是個人造化了。你如果相信人有責任確保自己所信教義不離譜,最起碼的就是選對教義。這在現今可不是簡單的事。這是為什麼哲學訓練格外重要,偏偏我們又沒有。

Tuesday, February 8, 2011

這道離你不遠--羅生門

我看的羅生門是黑澤明拍的電影,是根據芥川龍之介的同名小說,以及另一本叫做“竹林中”的小說混合改編而成。故事主要是來自“竹林中”。這兩本小說我都沒看過,所以不知道電影有沒有忠於原著。以下討論我只能以作者來泛指芥川龍之介或者是黑澤明。

故事是這樣的。在林中,一個土匪碰到一個武士偕妻子經過,見色起義,設計把武士捆綁,再將妻子強姦,結局是武士被殺。離奇的是,土匪,妻子和武士三人在衙門的供辭都截然不同。

土匪(被衙役僥倖擒住)號稱反正罪孽深重,活不成了,乾脆如實招出。結果把自己描繪成情聖和一代梟雄。說那妻子雖然起初抗拒,但融化在他的魅力中,而事後因妻子要求二男子中只有一人可活以保全顏面,只好與武士決鬥,最後很英勇地殺了武士。

妻子則把自己描繪成貞節烈女。被羞辱後,因無法承受丈夫不屑的眼神,情緒無法控制而誤殺了丈夫,事後幾度投河自盡沒有成功。

武士的供詞最聳動,是藉著靈媒說出來的。武士的靈魂,把自己描繪成義薄雲天的正氣之士。妻子完事後答應跟土匪走,但要求把武士殺掉,甚為狠毒,連土匪都看不下去將妻子拿住,問武士要如何處置這個蛇蠍女子。武士內心已原諒土匪,但對妻子卻耿耿於懷,最後選擇悲壯地自殺。

故事還涉及三個關鍵人物。最初是在大雨下,為此事做證,得聽到所有供詞的和尚和樵夫在羅生門(一座殘破的古城樓)內躲雨,二人喃喃自語。樵夫直呼不懂,和尚則說這故事太可怕了。此時有一庶民來躲雨,樵夫因熬不住心中的困惑,就將所見到的告訴庶民。最後還透露了自己並沒有把真相在衙門全盤托出,說是怕被捲入。樵夫將真相告訴了庶民。

原來,這妻子是個骨子裡渴望浪蕩的女人,遇到土匪如久旱見甘霖,說要跟他做山寨夫人去也。丈夫見狀至為氣憤,斥責妻子該當場自殺。妻子則鼓起三寸不爛之舌,訴求兩個男人的面子,叫他們決鬥,結果兩人在不得不的情況下,打了一場爛杖,完全曝露了武藝平庸,內心膽怯。最後土匪僥倖佔上風,武士委屈求饒,說自己不想死,土匪還是不講義氣地把他殺了,趕緊迎向浪蕩女。不料浪蕩女對這個孬種大失所望,就跑了。

這個故事,一般認為是刻畫了人的軟弱,和隨之而來的不誠實。也的確是如此。

但我倒是被作者的觀點吸引。其實這個和尚就是作者的化身。看看和尚如何評價此事。首先,從三人口中,我們知道時代背景是天災人禍不斷,道德淪喪,人命如草的亂世。和尚卻說,見過各種可惡可怕的事,沒有一件事比眼前這個故事更令他感到恐怖。他因此幾乎要對人失去信心了。他說不願意這世界如同地獄一般。接下來犬儒主義的庶民把一個棄嬰的衣物和寶石取走,樵夫要責備他,他反唇相譏,說樵夫瞞不過他的洞察力,自己也順手牽羊,盜走了那妻子貴重的匕首。果然樵夫立即慚愧無比,庶民大笑離去。樵夫欲從和尚手中接走嬰兒,和尚因誤以為他還要動私心而斥責,不料樵夫是要收養這個嬰兒,令和尚慚愧不已。樵夫慚愧的說,自己真是無法理解自己的靈魂。和尚最後謝謝樵夫,因他的緣故,自己對人又燃起了希望。結尾剛好雨過天晴。

看似一個普通的說謊的故事,為什麼作者看成是比其他一切人的邪惡兇殘都可怕,而犬儒主義的庶人卻見怪不怪?為什麼作者以地獄稱之?作者到底看到了什麼?

我猜,作者所謂的恐怖,不是指這幾個人的心有多麽邪惡,而是指人性的徹底無助。和尚身處亂世,理當見過各種人性的醜陋。但這些人性的醜陋在他或許都是可以解釋的。比如,自私,貪婪,仇恨導致殺人搶劫;驕傲,嫉妒,導致人際傾軋或欺騙詭詐等等。而這個事件中,和尚傻眼了。這三人都在最不需要撒謊的情況下,為了很蠢的原因說謊。強盜不願面對自己原是個膽小草包的事實撒謊。這妻子不敢面對自己骨子裡的放蕩,寧願充當兇手,也要撒謊維持自己烈女的形象。這武士更有趣,明明是最無辜的受害者,不好好申冤讓兇手強盜正法,反而莫名其妙的為自己臉上貼金。離世的靈魂應該笑看塵世,反璞歸真才是,可在作者眼中不然,認為人的靈魂本身就是扭曲的,被虛幻和驕傲折磨,永不得超生。

作者就差沒有扯著喉嚨嘶喊了!地獄啊!人真的活在地獄中不能自拔!這地獄就在每一個人的內心,用各種荒謬的幻覺扭曲人性!這三個人按其本色活著,無論是小土匪,豪放女,小男人,都比自己想要裝的人可愛,卻都活在別人的期望或自己不切實際的理想中,做鬼也不敢脫掉假面具。這就是地獄!

如果作者就此打住,就和那個犬儒主義的庶民沒兩樣。這庶民其實是非常有洞見的。他看穿了一切的荒謬,但選擇同流合污,以荒謬合理化自己的荒謬。其實人要生存在世上,多多少少都要帶點犬儒主義,否則真實的重量是無法承受的。除非。。。救贖!

作者看到了救贖!或者說,作者渴望救贖!最後樵夫畫龍點睛的一句:“我無法理解自己的靈魂!”就是這救贖的開端,也是悔改的原型。作者藉著樵夫的話,透露自己認清了人沒有辦法自救的本質,不但不灰心,反而看成是走向光明的希望。

我猜不論是芥川龍之介或黑澤明,恐怕都無意為基督做見證,在日本文化下的他們,恐怕受佛教的影響遠高於基督教。但我看到神藉由偉大的藝術作品,把那種人對救贖的渴望闡述得如此震撼人心。作者們或許不知道他們救贖的渴望,正是耶穌要來滿足的。他們此生或許和耶穌失之交臂,但我相信當保羅引摩西的話:“這道離你不遠,正在你口裡,在你心裡”,與其說是指的那些“口裡承認,心裡相信”,有“得救確據”的基督徒,倒不如說更適用於像作者這樣,沒有機會認認識耶穌的名,卻非常貼近基督的道。

到時候就知道了。

Wednesday, February 2, 2011

羊群與水牛— “台灣的內向性“ by 龍應台

龍應台從“野火集”以來,一直是我很尊敬的作家。我覺得她很有知識份子的良心,也很真率。她十幾年前對台灣社會的針砭,擲地有聲。我讀起來特別有共鳴的是那篇“中國人為什麼不生氣?”,毫不保留的指責那時的知識份子,眼看週遭的人缺乏公德心,以鄰為壑,為什麼這麼沒有正義感,為什麼不站出來表達你的憤怒。這是一篇讓人心跳加速的文章。我除了心跳加速外,還身體力行,果真處處站出來說話。結果是碰了一鼻子灰不說更發現非常令人洩氣的事情。那就是,和我同樣三十多歲,受過高等教育的台灣年輕人,絕大多數都沒有公德心,不守法,沒有公民意識,更別提站出來申張正義了。對台灣那時的新生代徹底失望後,當年不願出國留學,立志留在國內奉獻的我決定拂袖而去,就來到美國。

龍應台評小說也非常到位。我自修了一些大堆頭的教課書,不得其們而入。而她簡簡單單的文字撥雲見日,真正引我登堂入室。我特別喜愛她對張愛玲和蕭麗紅的比較。讓我認識包裝精良的言情小說和刻畫人性的不朽著作的差別。

二十年一晃過去了。最近無意中看到她的一篇文章,很感到親切。筆鋒仍舊犀利,但又透著深刻的感情。龍應台就是龍應台!這篇文章名為“台灣的內向性”(
http://www.readingtimes.com.tw/authors/tai/theme/001/org/reader01_01.htm
但我這次有一點點失望。觀察敏銳的龍應台偶而也有看走眼的時後。不僅如此,我也發現自己已經不再能夠認同她的一些觀點。我發現不是她變了,而是我變了。且容我借她的文章來自述一番。

《雙重標準》

要不是我在美國打滾了十多年,恐怕不是那麼容易看出龍應台這個盲點。她提到自己初次到歐洲,目睹牧羊人和羊群,和傳統的生活方式,很驚訝地發現,這些先進國家是如何地珍惜和保存傳統的生活方式。我心裡納悶,歐洲還有牧羊人和羊群,難道台灣的水牛都沒有了嗎?趕緊去網上找台灣水牛的照片。好在隨便一找就有一大堆水牛的照片。還好,水牛還在。不僅水牛還在,稻田也在,農村還在。不但還在,台北市近郊就有。我就奇怪了。龍應台看到牧羊人和圓滾滾的羊群,心裡有這麼大的悸動,不曉得農夫牽著水牛的景象對她起什麼作用。我記得自己小時候愛偷溜到小水塘裡游泳,裡面就有水牛在洗澡。媽媽很生氣每次都申斥我不可以再到“牛滾蕩“裡游泳,髒死了。溫暖的,切身的回憶,又被這些水牛照片勾起。相對的,到澳洲第一次目睹剪羊毛,也只是新鮮一下,沒什麼感覺。

台灣的農夫水牛,就相當於歐洲的牧羊人與羊群。台灣的稻田農舍就相當於歐洲的如畫的鄉間。台灣的廟宇就相當於歐洲的歌德式大教堂。台灣的農民歷,節氣,各種民間信仰,廟會,就相當於西方的感恩節,情人節,聖誕節。都很蓬勃,沒有丟掉啊!

不懂得龍應台為什麼覺得台灣的現代化就不如“先進國家“的現代化呢?

其實歐洲的城市生活也沒有太多傳統。你看北歐和意大利的設計意味濃厚的家具,現代化地冷冷冰冰的啊!是的,歐洲是有很多地方很漂亮,也有一些地方保留了傳統的生活方式,但那些可能都是特例把?否則他們的羊毛怎能和澳洲(一點情調都沒有的牧場)的羊毛競爭呢?我家旁邊就有一片牧草,也是圓滾滾的羊一大堆。但你不想看第二眼。灰灰髒髒的,也沒有牧羊人,平平的地,無聊的很。這也是先進國家美利堅和眾國啊!

看來龍應台有點以偏概全了。

《官方語言與文化語言》

“語言不是木棍,語言是活生生的千年老樹。“龍應台說得好!” 移植語言,就是移植文化和歷史,移植價值和信念,兩者不可分。殖民者為了更改被殖民者的價值觀,統治的第一步就是讓被殖民者以殖民者的語言為語言。“這也沒錯,殖民者是有著個意圖。

但我實在看不出來官方語言就一定會成為文化語言。我沒有仔細研究,但可以猜到政府如果要定英文為官方語言,也是出於實際的考量,沒有要讓英文凌駕中文,成為日常語言吧?想想也不可能嘛!台灣誰和誰會閒得沒事說起英文啊?就算英文變成官方語言,恐怕也只是苦了政府官員和那些文書人員吧!我是覺得這個想法太不可行了。但要扯到文化移植,恐怕也太借題發揮了吧?
印度人我不甚了解,不過印度人印度的程度,恐不亞於中國人中國的程度吧?印度雖沒有定英文(或任何其他語言)為官方語言,卻是政府和企業的通用語言。印度人在美國比中國人佔便宜的就是英文能力。好像從印度人身上看不到大英帝國文化侵略的影子吔!新加坡和香港的中國人中國味有少嗎?我親身接觸的經驗是不覺得吔!

《病理學家的困境》

其實台灣變了。

龍應台引2002年的Lonely Planet 說 “台北,是亞洲最難接近的城市之一“

看看2011年的今天的Lonely Planet 怎麼說台北:(引自其網站)
‘Traffic is hideous!’ cried Taipeiers, and a light-rail network was built. ‘The rivers are putrid, and our kids have nowhere to play!’ was the next complaint. ‘Strengthen environmental laws and build parks on every river bank’, was the answer. ‘Ugly buildings, we can’t stand looking at ’em, ’ moaned the people of Taipei. ‘Then let’s build interesting-looking places!’ was the Solomonic decision of city planners.
Naturally, this explanation is a vast oversimplification; a myriad of other complex political, economic, and social changes were also taking place. Still, in a veritable blink of the eye, Taipei has gone from an ugly duckling of
Asia to one of the region’s most dynamic, comfortable and liveable cities.
簡單說就是政府真正回應老百姓的需要,建捷運,整治河川,開闢休憩場所,都市更新。。。總評是台北市已從醜小鴨褪變成為亞洲最適合居住的城市之一。

寫到這裡我的眼眶都有點發熱。還不止是這些有形的東西。台灣已悄然完成了一個寧靜的革命—人心的改變。昔日的缺乏公德心,沒有公民意識,爆發戶心態如今已經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富而好禮的老百姓。台北市的馬路上已經聽不到喇叭聲。台北的捷運是我見過最乾淨的捷運。走在巷道中再也不必擔心後面有計程車按喇叭驅散你(悄悄地跟在你後面)。到公家機關辦事是一大享受。教育程度非常高的公務員親切地服務,你只要坐在矮矮的櫃檯前,把證件備齊給他,剩下的就是他跑來跑去幫你一步到位跑完所有流程,還不忘記提醒你一些他按規定也可以不必告訴你的事。在機場側聽大陸導遊對遊客說,碰到困難不要怕,儘管向人求助。每一個台灣人都會幫你。我住在台灣的高中同學會中,大家都普遍對台灣感到滿意。我自己的親身體驗也證實這一點。

為什麼龍應台無視於這些,而要引用過期的自助旅行書來批判台灣呢?大概太忙了吧??

另外,龍應台用電視台的播放選擇來說明台灣的閉塞,也是失焦的觀察。美國先進吧?她的老百姓是最“把自己放大到鋪天蓋地的肚臍眼自我沈溺“的一羣。CNN的國際新聞是最膚淺,最存有偏見,連美國自己的知識分子都看不下去的。其他電視台的國際新聞也很膚淺。沒見到這個國家因此國力弱啊?資本主義社會的媒體實在是與實際脫節的。台灣也一樣。例如,身在美國的人憑新聞報導認識台灣,會覺得台灣是個野蠻國家,直到親自接觸才發現不是這麼回事。媒體的報導取向是依市場決定的,當然無法反映事實。龍應台好像還沒有悟出這個道理。

總而言之,野火集的龍應台,她那種借鏡西方,砥礪台灣的方式,似乎已經過時了。我這樣說倒不是鼓勵台灣同胞要夜郎自大,但台灣真的應該警覺到,從此以後,台灣要自己面對,深入了解和解決自己的問題,而不是一味地學”先進國家“。舉例來說,拜託拜託,千萬不要學習美國破產的國民教育,像以前那樣搞什麼建構式教學,搞得美國小孩數學完全不行。最近聽說類似美國教師公會的教師會已經成立了。我可以預測台灣將會和美國一樣,老師越來越沒有愛心,把自己看成是鐘點工,到點走人。要請走一個壞老師比登天還難,經費不足只有刪除課程。美國小孩是不會畫圖的,因為沒有美勞課。也沒有音樂課。早早都被刪光了。別學她。

台灣要在還沒有完全被西方文明的渣渣污染前趕快踩剎車!過度的個人主義,人本主義,偏執的民主體制(非兩黨制不叫民主),後現代思潮,新時代邪說。。。等等,可最好別當補藥服用。

龍應台該要換檔了。最好更深入的為台灣把脈,少硬套“先進國家”的東西。說實話從很多方面來說台灣已經是比先進國家更先進了。


《尾巴搖狗?》

台灣這十幾年來的明顯改變,歸功於什麼人或事呢?熱衷政治的一定先爭論是民進黨或國民黨施政的果實。社會運動者可以說是他們的功勞。龍應台呢?會不會認為自己當年寫野火集,也小有貢獻,我不知道。她自稱是採取一種體制內顛覆體制的寫作策略,認為社會要進步,政治體制要開放,禁錮的人心才被解放。現在台灣的民主也小有成就,她大概可以宣稱她的理論得到印證吧?

龍應台看得出來是抱持著一種精英主義,就是精英影響政治,政治再影響別的一切,包括風俗厚薄,人心善惡等等。你看她認為是在紫藤盧聚集的風流人物在創造歷史。她自己也立志要用筆來發揮影響力,恐怕也躋身風流人物之列吧?

我認為台灣的改變沒有任何可令人信服的解釋。

越認識聖經,越相信這些風流人物,或許名留青史,也不過是個地標,代表了某時代某一個向面的面貌。真正在寫歷史的,是神。真正不朽的,是愛。神透過無數無名的小人物匯集成流,又用祂巧妙的手引導大河的走向。風流人物,不過是浪花留下的泡沫罷了。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白髮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尾巴會搖動狗,是最多人相信最久的神話。